如果说,监管环境涉及天时,底层技术关乎地利,舆论向背连着人和,那现在,互联网已是「天不时,地不利,人亦不和」。宽松监管带来的舒适期没了,技术红利的甘蔗被嚼得只剩渣,舆论场内「万恶的资本家」的骂声如潮水。
01
勒庞说:没有传统,就没有文明;没有对传统的缓慢淘汰,就没有进步。
说得挺对的。
但传统就像「前任」,进步则是「下一任」。
人们总是喜新厌旧。
跟现任过了新鲜期,相看两厌,关系或许就走到终点了。
毕竟,两个人在一块,是超高频交互,起初腻歪,后来大概只有「腻」,腻久了就「痒」。
这差不多也可以解释当下舆论跟移动互联网平台的关系。
矛盾内生于所谓的「性格不合」,外显于「360°内卷」。
卷,说明深层次问题渐显。
02
长江后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滩上。
可喜欢「浪」的人,往往只看得到后浪「推」的直爽,看不到前浪「死」的模样。
时代抛弃你的时候,连招呼都不打一声。他们比时代更渣。
移动互联网也曾是「后浪」。被它拍死的「前浪」,是PC互联网。
吹冲锋号的,是一个叫乔布斯的人。
11年前,他用一记长4.5英寸、宽2.31英寸的大杀器,掀起一场革命。
冷兵器敌不过黑火药。
移动互联网时代,就这样轰然到来。
被撕掉了名牌的PC互联网时代,只听到一声「行刑通牒」:你,OUT。
03
风云亘变幻。不变的是大王旗。
6年后,在乌镇,饭否知名网友王兴抛出了个当时很多人以为是噱头、如今看是谶言的说法:
互联网已进入下半场。
而变局,就发生在下半场。
下半场意味着,半程已过,节点已至。
上半场,移动互联网从懵懂变成熟,历史级风口接踵而至:社交,本地生活,O2O,外卖,在线招聘,网约车,网络医疗,OTA……
「互联网+」,就没什么不能+进去的。
改革春风吹满地,创业者要做的,似乎就是搭上「时代顺风车」。
所以才会出现租赁经济生了个「共享单车」的怪胎后,一根藤上结出无数个「共享」牌葫芦娃——
「共享篮球」「共享雨伞」「共享手机」「共享马扎」……
嗯,遍地是共享,短暂又辉煌。
但嚷着「互联网泡沫」的专家,终究比嚷「楼市泡沫」的走运。
太多假风口,来得快去得更快。很多冲上「风口」的,不过是秀了一把「快闪Pose」。
还是庄子看得通透:方生方死。
到了下半场,尤其是近几年,强风口消失,热钱冷却,风云骤变。
虽然牛掰的企业依旧牛掰——字节跳动跳得很猛,拼多多也斜刺里杀出了「快速崛起之路」,头部互联网平台合纵连横也玩得愈发娴熟,但底层技术红利逐渐只剩骨头渣了。
野草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但「信息互联网」不是野草,这块元燃料已经烧成了黑炭。
尤其是互联网人口红利见顶后。「增量变存量」后的DAU和UV触顶,让「国民总时间」的争夺变得日益白热化。
争到深处自然卷。
卷到深处社会厌。
再来一个「反垄断」,我都听到了互联网巨头们杯子碰到一起,都是梦破碎的声音。
破碎或许不至于,但至少是被一桶冷水泼醒。
04
燃料烧尽,用户规模天花板已现,移动互联网就被点中死穴了吗?
巨头们纷纷祭出了解穴招数——创新。
「信息互联网」这张电子船票要失效了?OK,找下一个时代的船票,或是造新发动机的涡轮。
凭着「AI验证码」提前进入新技术周期的字节跳动,继续找寻AI高频应用场景,在「AI+教育」上布起了局;
腾讯瞄向了「全息互联网」;
小米、百度们造车,押注智能驾驶;
黄峥瞄向了未来农业。
总之,要发掘下个周期的「源代码」,找到通往未来的船。
流量瓶颈已现?
也有办法。
用我很推崇的贾琦老师的话说:
「下沉市场」续命一次。
「私域流量」续命一次。
原本,「全球化」还能再续命一次。
但川宝不让咱续了。
当这些秘诀的边际效应递减,那就拾起白刃,重回比拼性价比的长期拉锯战,用「卷」来争夺存量市场。
卷路相逢拼者胜。
05
比起技术动力与用户规模,反垄断的「穴」,会更难解。
反垄断大幕已启,监管基调亦会大变。
之前讲「包容审慎」,现在是强监管。
强监管之下,互联网业态的「新经济」滤镜消失、光环褪去,泯然众业矣,就在所难免。
看看K12在线教育的境遇,是时候看清事实了。
强监管的节奏跟舆论场的情绪共振,难免让部分人高估这二者的关联。
可事实上,强监管的到来是必然。只不过,互联网产业的「托拉斯镜相」,为其摁下了快进键。
06
在此必须推荐慕峰老师2018年在公号「太阳照常升起」里写的那篇雄文——《是时候彻底反思中国的互联网经济了》。
他从更有深度与广度的视角,去分析了互联网平台经济问题的根源。全文很多结论是振聋发聩性的。
我摘抄下他的主要观点:
一,今天中国互联网的发展,无论从连接数量、使用人群和覆盖面来讲都堪称全球领先,但技术本身不会带来全方位的进步——互联网经济的「弯道超车」,只是局部赶超,长期来看,那些「局部之外的部分」,正是未来的局限性所在。
二,2008年是中国经济的分水岭,也是中国互联网经济和传统实体经济的分水岭。2008年金融危机过后,「4万亿刺激」洒向了基建地产,大量基建投入为此后十年的互联网红利奠定了基础。互联网成了基建跃进的最大受益者。
与之对应的,是本应在创新上继续积累发力的制造业,要么缺乏相应的资金来源,要么被短期价格引导跑偏。中低端制造业逐渐丧失了向中高端转型的机遇,最终转向电商,以规模求生存。
三,在高收入国家,消费类服务业的快速扩张一般是出现在「去工业化」之后,也就是制造业占就业份额出现峰值过后,随着制造业科技创新能力的大幅提升,出现产业链中劳动力密集部分的跨境外包和自动化替代情况,本国原有的制造业劳动力才会过渡到零售、餐饮等低附加值的消费类行业中。
但中国是在经济结构未能及时调整、长期失衡,又经历了内部地产经济高度负债,以及在高精尖制造业普遍尚未实现全球创新引领的前提下,经由资本大规模补贴的互联网平台驱动,实现了大量劳动力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移的。这种转移,直接来讲,是应对2008年危机的产物,而不是制造业发展到顶峰的结果。
四,由于金融资本的广泛介入,将规模化低附加值行业的平台模式包装成各种「革命性创新」,本该投入到高附加值创新领域的资金,本该持续投入的产业创新资本,却在互联网平台模式的上市套现预期中跑偏。
(抱歉考虑到表意的完整性,援引原文较长,引用内容所有权归慕峰老师与公号「太阳照常升起」。)
这让我想起,黄峥卸任时说的那句——「以规模和效率为主要导向的竞争有其不可避免的问题」。
联系下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」和「防范各种新型‘大而不能倒’的市场风险」的表述,是不是感觉「草蛇灰线,马迹蛛丝,隐于不言,细入无间」?
所以再往前看,发生在2020年11月3日的互联网拐点事件——那场「全球资本市场最大IPO」折戟,真的是偶然吗?
07
如果说,监管环境涉及天时,底层技术关乎地利,舆论向背连着人和,那现在,互联网已是「天不时,地不利,人亦不和」。
宽松监管带来的舒适期没了,技术红利的甘蔗被嚼得只剩渣,舆论场内「万恶的资本家」的骂声如潮水。
时也,命也,运也。
势就在那。
不可违,也别想造,得顺着来。
对巨头们来说,小气候或许能改,大气象却改不了。误把「改变小气候」的能力当成「改变大气象」的能力,是危险的。
这势指向了一点:移动互联网的黄金时代,真的结束了。
朋友西坡说:中国互联网的玩法,彻底变了。
旧玩法,注定会碰上「此路不通」的铁壁。
那敢问路在何方?
识势的「势」,本就不只是时势和形势,也是走势与趋势。
AI、5G,虽然贴着「下个,路口,见」的Logo,但那毕竟指示着前行的方向。
等风来,不如追风去。
本文作者 | 佘宗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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